1983年8至9月间,凉山州文化部门邀请吴冠中先生到凉山参加火把节并写生活动。为了不错过大好的学习机会,州里组织了二十几位基层的美术工作者一道参加这次写生活动,我有幸与吴冠中先生朝夕相处40多天。记得先生是一个整天都爱说话的人,看见什么就引起一个话题,谈艺术的本质,谈形式和内容的关系等等。有时在车上几个小时,我们也会主动请教先生一些问题,或者由先生纠正一些我们话题的观点,使我们受益良多。
在普格西洛沟区参加彝族火把节时,我们好不容易联系到当地一个劳改农场住下,吴先生和大家同挤在8人一间的土坯房里。对于吴先生来说,生活上的不便早被火把节燃起的激情替代。西洛沟的半山有一块差不多十几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凹地,十里八乡的乡亲来了足有几十万人,大黄伞盖满了山谷,针对此情此景,先生回去还写了一篇《彩色谷》的文章。不巧的是,火把节还没有结束,山中一夜雨,回普格县城的路被突然的泥石流淹没,当地人说,没有一个月是修不通的。普格县文化馆的朋友建议我们从反方向绕道布拖回西昌,并联系到布拖县委宣传部,安排车到山顶来接应。劳改农场唯一能坐人的车就是囚车,把我和吴先生等4人送到与布拖交界的藤子公社,在凄风苦雨中等车足有四五个小时,他避在一个角落记录文字资料,没有任何不安的情绪。先生不愿旁人打断作画的思维,哪怕到了吃饭的时候,三番五次地催促,他还会不高兴。
木里藏区高原特色,是完全和大凉山别处风光不一样的“飞地”。我们一看见雅砻江的绝壁和磅礴气势的大山就惊呼,吴先生却说:舞台上的开场锣鼓打得闹热,并没有戏。你们要留心生活中“有戏”的细节。在写生作画的过程中,我们总会不自觉地模仿吴先生的画面处理方法。先生却说:像老师是最没有出息的学生,老师要求学生像自己则是最没有出息的老师。和吴先生相处的日子,先生不断告诫大家,你们已经是专业院校培养出来的画家了,现在不是解决怎样画的技术问题,而是画什么的问题,就是解决观念问题,并说:艺术家不要怕偏激,就像一个大木桶一样,每块板子都是“偏激的”,才可能成就艺术的大圆。如果我们的艺术不断重复一种小圆,就没有意义了。在火把节期间,吴先生得知有姑娘穿的节日盛装是借奶奶的“寿衣”,有感而发:艺术要走新路,不能今天还穿奶奶的寿衣。
一次,我们在高山上路过猎人打猎时栖身的山崖,吴先生一定要去看看,结果我们在老乡家住了半个多月,后来吴先生还特别写了《猎人之窝》发表在新观察18期。最近,我得到一本吴先生2009年底新出版的《吴冠中百日谈》,书中也有收入。吴先生这篇文章是从艺术不上高山不入险地,不可能有猎获的猎人精神角度谈艺术本质的。
先生已乘黄鹤去,一代大师留给后人的精神财富,一定会随着岁月的推移日久弥新。吴冠中先生生前身后无疑是有争议的大人物,正由于“有争议”才是鲜活的,才在人们心中留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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